Mortality and Morbidity Conference

住院醫師 溫梓丞

    Mortality and morbidity conference，中文是死亡併發症個案討論會，俗稱MM，堪稱是醫師常見的晨會類型中最精彩的戲碼之一。當一件事的討論牽涉到某個人的死亡，觀眾就突然和嗜血的媒體變地有志一同，亟欲在病人邁向死亡的途中挖掘出任何一絲一毫的罪惡。不論是第一個聽到示警的輪班小菜鳥，又或是電話剛好一直在通話中的血庫，哪怕只是晚了一分鐘，只要能經過指出、認同、分享、討論、檢討、反思這些程序去完成安上罪名的標準流程，那麼，任何參與這個死亡進程的工作人員隨時隨地，只要稍有差池，都可以成為眾矢之的。

    筆者在醫學生時期絕對不會錯過的晨會就是這一款——沒錯，MM常常成為平常早就互看不順眼，明爭暗鬥的派系互揭瘡疤，大肆攻訐的戰場，尤其是一些死因相對悲慘或是有潛在糾紛的案例討論，大家只要聽到這個月的會議決定要討論某個病人了，再早的會議都會突然座無虛席，每個人都會把自己的眼睛擦地雪亮雪亮，精神抖擻地準備見識一場精彩的實境對罵秀。看著準備報告的學長姐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地字斟句酌，生怕明明自己原本完全沒有插手到的一件事，會因為寫錯一筆抽血數據而讓自己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曾經也是小菜鳥的筆者也隱隱擔憂著，是否在漫長的職場生涯之中，自己終有一天也難逃成為那個被實境秀主持人狂噴顏料，最後狼狽地成為眾人訕笑的對象。

    直到筆者開始隨著職級的上升，終於抵達了擁有自行整理死亡個案與報告分配的生殺大權的年紀。經過幾次整理這些案例，筆者意外的發現自己竟然漸漸開始享受起自醫院的資訊系統中抽絲剝繭的過程。在翻找著各式各樣的電子或紙本紀錄之中，試圖還原這個病人當下經歷了什麼樣的緊急狀態？當下的醫療團隊是如何面對這樣的挑戰？是否緊急啟動了特殊的備援團隊？或是如何與病家溝通協調？拼拼湊湊，湊湊拼拼，系統中的紀錄總是散落不全，而筆者就像一個公道的送行者，撿拾著每一個病人生命最後樣態的碎片。隨著資訊的收集一發的完整，筆者也就能跟著這些逐漸成形的拼圖，再一次用第三人稱視角，讓逝者可以藉著筆者做出來的投影片還魂最後一次，用盡逝者生命最後的光輝帶著團隊再一次檢視可能犯的錯，哪些是可以做到更好的地方，有什麼是可以避免的浪費，?人類發展的齒輪再往前推進那麼一點。

    也是直到現在，筆者才坦然的明白，MM的確是一場貨真價實的真人實境秀，但主角是那些用生命換取進步價值的靈魂們，並不是大佬的派系攻擊，更不是觀眾尋找代罪羔羊的偵探小說。不，一切都沒那麼狗血，只是病人簡單樸素的最後的謝幕舞台。